六月对于我来说,是一个特别亲切的月份,因为我是六月出生的嘛。
眼前就是六月。坐在办公室里,隔着玻璃看出去,可以看到如火的骄阳下,一切东西都被晒得发白。这时如果有一个癞痢站在太阳底下的话,就会被晒得“癞痢壳反翘”^_^
蝉噪声从各种声音中挣脱出来,钻进玻璃,不屈不挠地振动鼓膜。
这就是六月——可这是坐在空调间里体会到的六月。真正的六月在柏油马路上,在路面反射卷起的阵阵热浪中——那里的六月会让你知道,什么是世路艰辛。
不过,六月也是有温柔的。她的温柔藏在两山相对的罅隙中,藏在树叶间,也藏在我的记忆里……
小时候的六月,是没有柏油马路的。光是有氤氲在稻田上面的香气,和半空里一闪一闪的萤火虫。父亲帮我把萤火虫捉进瓶里,或者教我放在路面上,用脚一碾一拖,萤火虫就粉身碎骨,变成一条长长的光带。
还有放在门前道地上纳凉的竹床、竹椅和躺椅,以及蛇一样盘在木板上的锯末蚊香。我躺在躺椅上,学着大人的样子用麦草扇左拍拍、右拍拍,可还是赶不走蚊子。于是有人燃起稻草来了。浓烟滚滚,扑面而来,一下子就被我吸进肺里,那种差点窒息的感觉,至今难忘。
这些是我关于六月最早、最美好的回忆,再有就是生日和半年节了。
半年节是我们这里的一个节日。就是从农历六月初六到六月十八,本乡本土的十三个村子,每个村子轮到一个日子。到了日子头上,村民要请亲朋好友到家里来做客,好酒好菜不说,连过年舍不得杀的老公鸡,也要在这天杀来吃肉,所以这一个节日又叫“吃老公鸡肉”。
我从小就混沌惯了,对于哪个村子轮到哪天过节,始终都没有弄清楚,但是对于自己的生日和村里的节日,倒是一点儿也不会弄错。“六月六,猫狗洗冷浴”,这一天是我们村子的节日,而六月半,是我的生日,我要到五里外的和山村寄母家里去过。
总是在早上起床之后,母亲就已经把两个煮熟的鸡蛋凉在冷水里了。等到出门,我就把蛋揣在兜里,蹦蹦跳跳,说说笑笑,好像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。事实上,那一天我确实富有,因为那天不仅是我的生日,也是包括和山村在内的两个大村的节日。我到了寄母家里,寄母会给我端上一碗香香甜甜的酒酿。我吃完酒酿,和小伙伴们玩一会,就等着吃大餐了——有鱼、有肉、有新做的豆腐、还有各种时鲜蔬菜……小时候的我很淳朴,有吃有喝就满意得不得了,到了大一点,我就会吹牛了。我说,好几个村子的人都给我过生日,有好几千呢……
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六月变得不那么可亲了。也许对于每一个需要赚钱养家、“把红锅子顶在头上”的人来说,六月都是算不得可亲的。她当得起一个“酷”字。我常常想,那些在建筑工地上顶着烈日劳作的人,该有多么不容易啊……我掐着指头计算六月到头的日子,仿佛自己不是六月出生的。实际上,没有炎炎六月,人们又怎么会知道澹澹金秋的好处呢?没有六月,稻谷也不会灌浆、作物也没有收成。
每一个月份都是有她存在的理由的,对于我来说,六月尤其是。
忽然记起有一年半年节,自己和小伙伴们在村子里窜来窜去玩耍的情景。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炸兰花豆的香味——那是当时流行的下酒菜。我肚子吃得饱饱的,应该是无思无虑,可是不知怎么的,我在小溪边的电线杆旁边站住了,我低头沉思,心里仿佛有一缕淡淡的忧愁。
我在忧愁些什么呢……而今,已经过了四十个六月的我回首过往,仿佛与那溪边的小女孩心意相通了……的确,生活就是这样,有甜蜜也有哀伤,要过完很多个六月,才会明白。 (文/228726808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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