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校法学楼西侧有一个废置小园,长条形二三十平方米,里面分派好两个并排的花圃,也是长条形,用条形砖头镶入泥沙里,只露半边砖角,鳞次栉比地围成,旁边两个树栏儿,也是用同样方法围成,——大概要防心不在焉者践踏了花草,提醒他这是禁线了。
然而小园已丢荒,都是些乱草杂花,唯有的两样乔木,一棵是枣,一棵是橡,本来是对长着的,橡树的枝繁叶茂,枝叶一直达到二楼,几乎要罩住整个小园,它为小园不知挡住了多少风雨。它下面的月季、茶花、水仙、杂七杂八的各式样小花静静地开花,落花,又开花,没了园丁的料理与修饰,它们只能像蓬头垢面的村姑。小园很静,间而几只蜂蝶来打访,太阳也一声不响地抚摸着里面所有的一切,那棵枣,不知道啥时日枯槁了,浑身于裂,很自然地成为虫蚁的巢儿,整个园也只有它们长年累月地忙碌着。园的四周还有铁栏杆圈着,密仄仄地上面缠满坚韧的藤萝——它们快把小园给征服:里面任何一样植物仿佛都心甘情愿任由它们蛮横的搂抱,也难怪,它们要靠攀持依扶才能够生存。
园旁边就是教室了,学生平日都忙得很,除了课间时分,双手趴在楼栏台上,瞰视下小园,他们是很少走进小园来,碰触哪怕一棵青草一朵鲜花,他们舍不得,时间对于他们太重要了,他们要在书本上、考卷里觅寻各种人生,什么名呀、利呀、位呀都是他们以后走向社会生存的资本。人人都匆匆的来,又匆匆的去,小园仿佛并没存在,尽管春天花儿开得热闹,夏天蝉儿叫得欢,秋天有艳丽的叶落,冬天有皎洁的积雪。他们不须或根本不需要大自然的任何使人惬意的臭觉、视觉、触觉,只要理智。
尽管没人在意,一年四季,小园里的花草树木也没松懈过适时且适到好处的装扮。大橡树好像要鼓励所有生命尽情放纵,遍地青草,草里是花在探着脑袋,花上面有着藤萝蜿蜒虬折,虫儿们只管在里头漫不经心地游弋。雨儿透过大橡树,披洒下来,滴打在大的小的叶片上,再有一丝风儿吹过,花草藤条一同摇晃起或壮或细或窈窕的身姿,应和着雨打橡树叶的沙沙节奏,一切仿佛舞蹈起来。晴天更是惬意,沐浴在阳光里头,仿佛一个梦,大家都像凝着了不动,像在酣梦,小蜜蜂小蝴蝶这个时候便飞来,停靠在它们的唇边、头顶、肩膀上……小园就这样在没人在意时自弹自唱了不少时光。
直至大橡树长到快达三层楼高,它舒展开来的枝叶,把旁边教室里的光线遮挡住,学生上课一下子不能接受昏暗的光线。并且一楼有一次上课有一条草花蛇滑溜进不进把学生吓了一跳,虽不是有毒的蛇,也够可怕了,谁敢保证这小园的密草里没藏有毒蛇。这时便有人反映:橡树要砍掉,兼要整葺小园。
第二天,小园里来了三个民工,一个个十分壮硕,是就近村子里的农民。他们挥舞着镰刀,先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小草花给割个精光,小园一下子成了个秃顶,只剩铁栅栏上的坚韧的藤萝还在那里攀持着;接着,他们要把那棵大橡树连根掀倒,用绳子缚住它的顶枝儿,像缚住一个人的手脚,让它毫无挣扎,然后在树桩上用电锯嗡嗡地切了一半,三个民工一起杭育杭育地拉那些绳子,大橡树怕是也长了十来年,一个人合抱的主干,树皮已寄生着鲜活的苔类植物,树枝上筑有巢的小鸟,疯了地穿破叶翳,窜向天空,影儿倏地远了、不见了,巢儿坠落,打在地上,溜出几个鸟卵,碎了,淌一滩清清的蛋清。“扑咔”一声,大橡树躺倒在地,像一个中弹的士兵倒下,望着养育过自已的大地,轻轻地闭上眼睛。最后民工再用镰刀,一起一落地把铁栏上的藤萝也芟荑净尽,挥动锄头,把花圃来一个大翻土,所有刚才还在阳光空气中招展着自己的表春的植物,全被搬走,小园一下子俨然未开垦的处女地。
小园被子园丁管起来了,因为大家怕里面又生长出什么蛇之类的可怕东西。小园里重新种上了各种花草,但不种任何乔木,园丁一发现铁栏边有一点藤芽,便连根拔去,他怕这藤类植物疯长了起来,遮挡住铁栅栏透过来的光线。阳光现在可以直楞楞地照在小园里一切生物上,省却了已往要大树过滤的罗嗦,雨露过可以随时来访,走过的人都可以发现小园不再蓬头垢面的村姑,而是一个白白净净规规矩矩的小家碧玉。
唯一没改的是,小园仍然很寂寞,旁边上课的学生一样的专心至致,仍没人来欣赏,除了被雇用的园丁按时来浇灌、拔草。
一只小鸟飞来,停在铁栅栏杆上,仿佛害怕那些新栽的花卉,不敢停靠上去。它不停地晃动它的小脑袋,似乎一脑子迷糊。它是来找旧时的伙伴?还是回来找它的妻儿?再还是来这小园找那棵大橡树筑巢?……它只是机灵地转达动它的麻褐色小脑袋,豆丁小眼满只有疑惑。最后它嘎叫一声,飞了。
它能否把小园的新貌告诉它的友伴们呢?——没有谁可以知道。
园殇(散文准小说)
2009-02-14 13:12:54
阅读 2209 次
评论 0 条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