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些年,有人借“反思”之名任情曲解“文G”,实在不应该。高文谦先生的《晚年周恩来》一书,多处罔顾历史事实,用个人想象代替客观描述,用断章取义代替理性分析,用成见和情绪化看法代替公允的结论,这样的“反思”,究竟有何价值和意义?这里我们仅就此书中涉及毛泽东的一些问题,稍加分析,相信读者从中可一斑窥豹,明辨是非。
此书是以一则关于毛泽东放鞭炮的小“故事”开始的。故事发生在周恩来去世后三周的除夕之夜,毛泽东在中南海寓所让人放了一大阵鞭炮。除夕夜放鞭炮是中国人的习俗,毛泽东此举怎么会有“寓意”呢?可作者却认为这是毛对刚去世的周恩来的“大不敬”。但事实是,作为当时在场的见证人,张玉凤在《毛泽东、周恩来晚年二三事》中是这样回忆的:1975年除夕夜,身体极度虚弱的毛泽东听到“远处的鞭炮声,使他想起了往年燃放鞭炮的情景。他用低哑的声音对我说:‘放点炮竹吧。你们这些年轻人也该过过节。’就这样,我通知了正在值班的其他几名工作人员。他们准备好了几挂鞭炮在房外燃放了一会儿。此刻的毛主席听着这爆竹声,在他那瘦弱、松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。我们心里都明白,主席的这一丝笑容,是在宽慰我们这些陪伴他的工作人员。”读至此处,我恍然大悟,所谓“鞭炮事件”不过如此,和周恩来去世毫无关系。
作者抓住鞭炮做文章虽只是文学性颇强的一个“引子”,却为全书奠定了基调,即周恩来的晚年时光迷雾重重,大有玄机。为了填充这个预设的叙事框架,作者像位徇私枉法的历史判官,使用各种手段让“卷宗”看上去更加可信。《晚年周恩来》对张冠李戴、移花接木的手法非常娴熟。比如,书中称,毛泽东发动“文G”是“出于内心恐惧感驱使,唯恐自己落得和斯大林一样死后被人鞭尸的下场,随随便便就把毛泽东发动“文G”想象成了一种权谋。还称:“对于斯大林之死,毛泽东一则以喜,一则以忧。”“一则以喜,一则以忧”,的确出自毛泽东之口,但它真实的含义也不是像书中所言,用毛泽东自己的话来说:喜的是揭开了对斯大林神化的盖子,破除了迷信,解放了思想,使大家敢于讲真话,敢想问题;忧的是对斯大林全盘否定,一棍子打死,由此带来一系列严重后果。《晚年周恩来》却含混时间界限,以偏概全,来误导对这段历史并不熟悉了解的读者。
为了指证毛泽东的所谓“老到权谋”,《晚年周恩来》揪住“伍豪事件”不放,做足了文章。书中对“伍豪事件”的叙述过程,大体上是客观的,问题出在作者的旁白上,这些旁白,就是想说明毛泽东是一个“深谙统御之术”、一贯耍权谋的人。比如书中的旁白称:毛泽东此刻无意整周恩来,但也不想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控制他的机会。对周在“文G”中的暧昧态度,毛虽说不高兴,但需要依靠他应付乱局,所以一直采取某种容忍的态度。毛对“伍豪事件”故意不表态,使其“从此成为周氏晚年的一大心病,余生一直笼罩在这一阴影之下,挥之不去,是他对自己身后最不放心的两件事之一”。这一大番话,没有注明依据,是作者的主观推断。实际上,关于“伍豪事件”,毛泽东先后做过两次批示。1967年5月,毛泽东对周恩来报送的材料批示:“送林彪同志阅后,交文G小组各同志阅,存。”毛特意在“存”下划了两道粗杠。这个“存”字,在当时的含义很清楚,就是不声张、不扩散、不追查的意思。这和社会上的纠周批周之风是个鲜明的对照。1968年1月16日,毛泽东又作了第二次批示:“此事早已弄清,是国民党造谣污蔑。”把这两次批示联系起来看,毛泽东的态度是明确的,对周恩来是信任的。第二个批示,早已公布于众,《晚年周恩来》却没有提及。这如果不是掌握史料有严重缺失,那就是有意回避了。
《晚年周恩来》在周恩来病逝问题上浓墨重彩,做足了文章,总的指导思路是想证成毛泽东已厌弃周恩来,对身罹重病的周毫无顾惜之意,既拖延其治疗,又加大批其力度。该书还做出种种暗示,似乎毛是借故不出席周的追悼会,也未作任何悲痛的表示,甚至“认定周已经成为党内外翻案复辟势力打出来的旗子,如果要深入批邓的话,就一定要联系批周。这才是毛拒绝参加周恩来追悼会的真实原因”。
关于所谓毛泽东拖延周住院治疗的情况,该书作者早就撰文解释过。这篇文章发表在1986年1月4日《人民日报》,题为《在最后的日子里》。作者那时已承认,周恩来为顾全大局,“强支病体,靠输血坚持工作,不分昼夜地抱病操劳”,比较客观地叙述了周因忙于国事而延期住院治疗的情形。事实上,只要稍翻材料,我们亦可知道周恩来在病重期间仍在进行繁密的政务活动。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,许多事情只有周恩来亲自处理,其结果才更符合国家和民族的根本利益。对此,我们只能有一个词来形容:“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”。至于同一位作者对同一件事做了判若两人、前后矛盾的描述,孰真孰伪,相信读者自有明断。
《晚年周恩来》称:“周恩来在治病的问题上,却无法像普通人一样为自己作主,一切要听由毛泽东的摆布。”笔者在《周恩来传》里翻到了周在1974年3月8日的一个批注,就是对医疗组拟定的《检查治疗方案》写的,其中说:“根据目前情况,病者倾向于这次不做手术切除。”同一天,周就此事给叶剑英、张春桥、汪东兴写了一封信,表示:“治疗方针仍按照你们原报告在这次施行膀胱镜检查,如可能仍采用通过膀胱镜进行电灼或者电切除;如因病情变化,需采用手术切除,则此次不予考虑,以后再议。”这次住院检查治疗,大体上就是照这个意见做的。
稽诸史实,周恩来的逝世,实际上对毛泽东的打击是相当大的。他虽然在许多方面不满意周,甚至认为周太软,但对周的兢兢业业、忠心耿耿是毫不怀疑的,在维系党和国家的日常运转方面也离不开周。“文G”期间,每当周出现危难之际,毛总是出以援手;每当党和国家需要恢复正常秩序的时候,需要落实有关政策(如干部政策、知识分子政策、文艺政策、教育政策等)的时候,毛也特别需要周的有力帮助。这是周屡经磨难而始终不倒的基本原因。
《晚年周恩来》中对毛泽东的丑化,触处可见。通过上述几例,我们不难发现该书是在给读者灌输一种图解历史、演绎历史的观念。读了这部书,总感到作者是在用一种思想意向拉着读者走。在这种思想意向背后,又若明若暗地隐含着一种强烈的情绪。正是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,作者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告别过去,完全抛弃了自己的过去,否定了自己的过去。然而,这种历史情结,并不是一声“再见”就能挥之而去的,它已化作潜意识深藏在作者心中,通过《晚年周恩来》这部书发泄出来。尽管作者看过不少档案材料,书中引用的史料确也不少,但因为笼罩着这层厚重的潜意识,就使得该书成为一种主观意图主观色彩浓厚、颇为情绪化的宣泄物,从而违背了历史的公正性和客观性。史德既不存,史识安在耶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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