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一首皇帝填的词

　　诗与词是否同源并流，难以分辨。我不在乎这一点，诗词文字能否提供我想象的空白，这是所看重要的，即使我想象的与前人理解的大相径庭。但是，白日梦毕竟是我的，不防敝帚自珍，清代学者朱彝尊《词综》里第一首词：《巫山一段云》，我有我的读法，因此有了自己的白日梦。
　　
　　它的词牌“巫山一段云”，不过说明韵律归属，诗人有足够才情，能不受其羁绊。靠在它旁边的“题宝鸡驿壁”，才是词题，告诉我们：昭宗唐皇帝于春初游园玩乐，心有所感，题诗壁上，情状浪漫，像《水浒》里的宋江，醉里题诗江楼上，但宋江犯了文字狱，昭宗是皇帝，犯不着的，但他并不因为这样就很自由。
　　
　　情欲爱恋的抒发上由不得他。文字情怀近乎千秋之事，并非马虎放纵所可能的，俗了，会得罪斯文；雅了，又难以久远传颂，诗章词句，不自由之处在于在于怎样把握雅俗的程度。
　　
　　“蝶舞梨园雪，莺啼柳带烟”——第一句乍看上去，似乎要扯到雪，似乎诗人描摹的是雪，其实只取雪的实像，作梨花的喻体，我读这一句为：梨花开遍如雪花，蝴蝶翩翩起舞于梨花之间，柳条青青如烟笼罩，黄莺啼鸣其间，若隐若现。”
　　
　　“小池残日艳阳天，苎萝山又山”——第二句视觉一转，对一个小池进行特写，“残日”点明日暮黄昏，“艳阳天”只是夕阳返照，讲的是晚霞满天，很美的意境。古诗有“喜看今日落胜读十年书”，诗歌与太阳似有姻缘，人见之无不欢喜，因为它带来光热，给人们欣喜在望之感。“日薄西山”山如何模样？——宝鸡驿周边的山葱葱郁郁，一重又一重，似苎萝（一种藤本植物），连绵不绝，蔓延到天际。
　　
　　“青鸟不来愁绝，忍看鸳鸯双结”——第三句笔峰一转，转到“情共恨”。“青鸟”指的是杜鹃，它如果来，必有“啼血”的意象，可是它现在不曾来，那“啼血”的意象反而在记忆中形成必然如此的震撼，它本应来却未来，欲说还休似的，这种情状又被池面上一对又一对的嬉戏鸳鸯撩动，实属难耐！
　　
　　“春风一等少年心，闲情恨不禁”——最后一句是画龙点睛，很有韵味。回应“巫山一段云”词牌抒发愁思的惯例，并对之前三句描写进行总括之后，咏怀寄托。——这是中国人最喜闻乐见的“弦外之弦”“画外之画”：“春风一等少年心，闲情恨不禁”，除抒发“情共恨”之外，还透露出“不自由”“不得意”哀怨，当然就是官场上的愁苦。
　　
　　如果说最后一句，是昭宗怎样不自由，怎样壮志未酬，怎样恋栈权位等，发挥出来的，定有人拍案叫好。但这些都是梦，都是愁与恨，读到什么想到什么，就好。
　　
　　原词：
　　
　　巫山一段云
　　
　　题宝鸡驿壁
　　
　　蝶舞梨园雪，莺啼柳带烟。小池残日艳阳天，苎萝山又山。青鸟不来愁绝，忍看鸳鸯双结。春风一等少年心，闲情恨不禁。
　　
　　——选自《词综·卷一·唐昭宗·巫山一段云》